印度有許多聖地,吸引世界各地的人們前往朝聖。「朝聖」跟一般的旅遊迥然不同,瑜伽大師斯瓦米•韋達將人生比喻為一段旅程,朝聖之旅即是內在旅程的外化表現。通常有聖人曾在這些聖地苦修、靜坐,或是得到深刻的啟示,有些聖地則蘊有神祕的能量。「聖地」的梵文是Tirtha,意思是「涉水之津」(「津」即渡口)。因此,我們可把朝聖做為橫渡心靈之海的起點,由此滌淨身心,走向外在的聖地時,也接近內在的神聖之境。
這幾年常拜訪位於北印度瑞詩凱詩的喜馬拉雅瑜伽傳承的學院(即前文所提之新學院),某次跟學院的老師們閒聊,無意間得知加合爾地區的蘭德斯當鎮(Lansdowne)以北十二英里處, 海拔六千五百英尺的深山中有一間修道院Siddha-Peeth Tarkeshwar Dham,跟學院有著頗深的連結。
根據斯瓦米•拉瑪《大師在喜馬拉雅山》(Living with the Himalayan Masters)一書所述,拉瑪大師曾經獨自一人走在塔克希瓦(Tarkeshwar)懸崖邊緣的小路上,因為木屐打滑,差點跌倒墜落。此時,忽然有一位身形高大穿著白衣的老者用雙臂將他托住說:「這裡是聖地,你受到保護。我會帶你去到目的地。」老者領著他在小徑走了十分鐘,來到一間茅草屋,正當拉瑪大師轉身想道謝時,老者卻不見了。
後來屋內的苦行僧和村民告訴他,六百年前有位大師就住在這裡,雖然他一直保持著靜默,卻在沉默中對住在當地的人施以教誨。
當他去世後,民眾在他住的地方建造一座小廟,裡面供奉著一塊希瓦陵迦。到了每年三月,村民也會聚集於希瓦神廟緬懷悉達巴巴。而拉瑪大師也一直記得那雙充滿愛意、保護他免於落下懸崖的手臂。
於是我便興起拜訪這座道院的念頭。經幾位長輩的協助,聯絡到該修道院的住持Tituji,並做好行前的規畫和準備。
啟程當天,我與旅伴F半夜三點半即摸黑起床,嚮導兼司機Pradeep 已經在校門口迎接我們了。後來才知道Pradeep 的生父就是修道院的前住持Swami Hari,由他帶領我們上山再適合也不過了。
由於山中物資匱乏,生鮮食材皆須由到訪的旅人協助運上山,因此第一站是到市場買菜。凌晨四點,我們在微光中挑選各式蔬菜及水果,然後喚醒倒在一旁打盹的老闆,他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,分批將菜置於傳統的秤上以砝碼測重。待我們三人將買好的菜搬上車後,一回頭,菜販又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夢鄉。
一個小時後,開始進入山區。早期的山路僅鋪碎石,駛於崎嶇的山徑,不斷顛簸震盪,長達數小時,實是無比艱辛。而今雖有平坦的柏油路,然而不停搖晃於髮夾彎之中,也瀕臨暈車邊緣。
幸而我們的司機Pradeep 經驗豐富,不時停車讓我們下來走動,使身體能適應高度的變化,並喝杯奶茶,稍事休息。踏進簡樸的山屋,跟其他旅人一起等候老闆烹煮印度香料奶茶。在冷冽的清晨飲上一杯又甜又香的現煮茶品,真乃極致享受。
不久之後,迎接我們的是美麗的日出,站在山巔展開雙臂,周身沐浴在朝陽的光明之中。路途中還有個景點「靜坐石」(Meditation Stone),遠觀恰似一位面向群山靜坐的修行人,十分獨特。
經過五個小時的車程,終於來到目的地,我們扛著行李,走過一段頗長的步道,才見到修道院的主建築,笑容可掬的住持Tituji 正佇立門邊迎接我們。
我們住的房間與昔日拉瑪大師的小屋比鄰,屋內雖有些潮溼,卻是簡單溫馨。卸下行李後,來到庭院跟Tituji 聊天,熱情好客的他請我們喝茶,以及品嘗他最喜愛的零食Panchrattan,那像是加了糖的科學麵,並混和些堅果的零食,香脆好吃。
Tituji 談起自己的成長歷程,當年他是上師Swami Hari 身畔的雜役,日夜忙於工作。某天Swami Hari 突然離開身體,沒有留下任何隻字片語。年輕的Tituji頓失依靠,成日枯守道院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後來,他開始靜坐,重新感受上師的愛,不再徬徨無助,也明瞭了自己的使命,獲得維持道院的勇氣和力量。同時也得到許多善心人士的資助,慢慢整建道院,才有了如今的規模。
說完自己的故事,Tituji 臉上漾著溫暖的笑容,告訴我們要持續靜坐,一切困惑將會迎刃而解。
趁著天氣晴朗,Tituji 請修道院的工作人員陪同我們到附近村莊散步。行於松林之間,雲霧繚繞、群巒疊翠,鳥囀不絕於耳。走累了,便佇足眺望遠方,每處美景皆令人驚豔,且蘊含不凡的靈氣,讓人眼觀層峰之際,心也隨之沉靜下來。
走進小聚落後,嚮導帶我們到一間雜貨店,跟老闆用印度話聊起天來。我們枯坐凳上,被晾在一旁十分鐘後,我偷偷問旅伴F:「好無聊喔,我們在等什麼呢?」「沒等什麼,只是坐一坐,休息一下吧!」
忽然,我領略到自己平常總是忙完一件事,又再接著下一件,片刻不息。當有機會停下來的時候,反而不知所措、無所適從了。
我頓時放鬆下來,深吸口氣,走到店外舒展一下筋骨。此時,一隻小狗迎面走了過來,我們便買了一包餅乾,與狗兒一起享用。
小村落蓋有諸多矮房,居民在田間種菜維生。途經一座小廟,進去參拜一番之後,嚮導問我們要不要喝茶,我默默計算著,這已是今日的第三杯了,無論走到哪裡,都非要來杯茶不可,印度人真是愛茶的民族啊!
於是,大夥兒來到另一間雜貨店,品嘗甜滋滋的奶茶。此時,天色漸暗,我們決定踏上歸途。
走在路上,突然有台車經過,見到一群印度男人坐在車頂上吹風,車廂內也坐滿了人。經過我們的時候,他們瘋狂大笑、尖叫兼揮手,伴隨著揚起的黃土,煙霧瀰漫。車速飛快,轉眼間便消失無蹤。
待下一台車經過時,剛好是嚮導的朋友,於是我們搭了便車。一邊聆聽車內播放的寶萊塢舞曲,一邊遙望虛無縹緲的雲海。嘈雜與靜謐,在融洽的笑語聲中,似已巧妙地融為一體。
用過美味的晚膳後,早早便熄了燈。夜裡的修道院漆黑寂靜。氣溫驟降,套上行囊中所有的衣服,鑽進被窩,睡得又沉又香。
晨起梳洗後的第一件事,自然是先喝杯香濃的奶茶了。吃完早餐,我們到修道院的杉樹林中走動,並參觀著名的希瓦神廟和聖母廟。
關於Siddha – Peeth Tarkeshwar Dham修道院的歷史,根據住持Tituji 所述,Siddha-Peeth的意思是「具有神聖能量的地方」(Spiritual Power Place),從一千六百年前起就不斷有修行者來到此地,那時並無任何建築,他們身無長物,僅攜兩條毯子便在森林中靜坐,為塔克希瓦帶來不凡的靈氣,只消走在林間,便能全心融入那廣闊無邊的寧靜。
塔克希瓦的字義是「神聖的希瓦神」(Lord Shiva),修道院內著名的希瓦神廟,已有千年歷史,來者常在裡面靜坐,感受殊勝的能量。
廟外是成排的銅鈴,進出神廟要脫鞋赤足,並以手敲鈴。每個銅鈴聲音都不同,十分悅耳動聽,敲完之後,心也隨之安靜下來。
整個早晨,我們保持靜默,在散步及靜坐中沉澱心靈,直到午餐後才依依不捨地準備離去。
突然間,外頭下起了冰雹。我們一邊用膳,一邊祈禱能順利下山,同時也欣賞著窗外難得一見的景致。好在半小時後冰雹便停歇了,又恢復陰涼無雨的天氣。
在離開修道院前,Tituji 將我們喚進他的居所,這是他的上師Swami Hari 曾住過的房間,有些幽暗潮溼,完全保留昔日簡樸的陳設與格局。他很慈祥地說,想與我們合影留念,同時也叮囑我們,勿忘每日的靜坐練習。雖僅有兩日的相處,我們卻仍在臨別的擁抱中紅了眼眶。
而今,我仍常憶起深山中的修道院,以及塔克希瓦和住持的祝福,引領我在每次的練習中,重新邁入那一片深邃無際的樹林,放下惶然憂慮,獲得內在的淨化與寧定。
摘自《瑜伽這檔事》
文/張以昕Phoebe Chang
出版/有鹿文化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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