輕鬆的步伐、頑皮的神情,不論走多顛都不會跌倒,不論背多重一樣是笑嘻嘻。
我是台北人。不是留在台北久了而成為台北人,是那種在雙連站的馬偕醫院出生,幼稚園、小學、國中、高中、大學到所有的工作都在這個城市裡,大家口中說「死台北人」的台北人。
小時候的我不太懂,除夕夜前幾天同學說要「請假回家」,像是要回家看阿嬤、要回家過端午節、要回家拜拜,這些句子總是離我很遙遠,為什麼回家需要「請假」?回家需要花上一天的移動時間,這件事情我無法想像,如同田埂、水溝、溪流、森林、山巒或是海岸線一樣,它們從來沒有存在於我的兒時記憶裡。
我小時候看到的動物,牠們都在圓山動物園;稻田是爸爸開好久的車才會從高速公路經過,它們全都像是大片的草皮;海岸線則是五堵外婆家附近的基隆港,停了很多大船,那些浪打在水泥築成的防波堤上,但我不喜歡靠近,只要近到可以看到岸邊海水黑黑的顏色,那海令人作噁的氣味就隨之而來。
而我,這個台北的孩子,在二○一五年前開始爬山。我那時才知道,台灣擁有兩百六十八座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,幸福的我們可以開車一小時後把車停在登山口,跟著原住民嚮導拜訪他們的聖山。他們總在晚上山友們睡著以後喝到有點微醺,然後用族人的聲音、族人的語言,唱族人的歌。在出發前偶爾聽見他們的自言自語,我其實分不清楚那是跟祖靈說話或是向上帝祈禱;那是在抱怨過重的行囊還是希望此刻雨停霧散。
而在山裡,這些太陽的孩子,總是比台北的孩子更有辦法。
輕鬆的步伐、頑皮的神情,不論走多顛都不會跌倒,不論背多重一樣是笑嘻嘻。冬夜裡在九九山莊穿著短袖短褲的布農族小高、三六九山莊燒著一手好菜的小馬,我們與這些孩子們一起生活在這個美麗的島上,有些人為了活著而選擇不去了解,有些人則因為了解而拚命地讓某些東西繼續活著,像是花東的海岸線、台灣杉,還有芭崎瞭望台遠遠看見的磯崎海灣,山頂上的火山口。
願每一個太陽的孩子,都能記得自己美麗的家鄉。願每一個島的孩子,都是台灣的孩子。
節錄自《山之間:寫給徒步者的情書》
作者/山女孩Kit
出版/遠流出版